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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感交織的《繩索》

(第一回)

2019年10月21日

假如說「鞋帶」可以代表一個抽象的概念,那麼對於 MACHIEN 而言,它所隱含的是人與神、人與人、人與物之間的各種關係,是交織在靈情、親情、愛情、友情、敵情、事情中的依戀、糾結、拉扯、愛護與惜別。

今天,讓我們一同透過19-20世紀的一位女性作家,凱薩琳·安·波特(Katherine Anne Porter),的文字,來品味一段由各種情感、情緒交織而成的愛情吧!

《繩索》第一回

(作者:凱薩琳·安·波特;譯者:陳宜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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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他們搬到鄉下的第三天,他剛從村裏回來,手上提著一籃雜貨和一捆二十四碼長的繩子[1]。她走出來迎接他,一邊用自己的綠色上衣擦手。她的頭髮散亂不堪,鼻子也被烈陽曬得通紅;他說她早已像個道道地地的農家女子。他的灰色法藍絨襯衫被汗水浸溼的緊貼身子,腳上那雙笨重的鞋子則佈滿灰塵。她說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名鄉土劇的演員。

他有帶咖啡回家嗎?她等了一整天了。他們剛搬來的第一天就是把咖啡忘在店裡。

喔不!沒有,他沒帶。老天爺啊,他現在必須回去拿了。是啊,假如咖啡對他真的那麼重要的話。不過他心想,他其它東西都帶齊了。她提醒他道,那只是因為他自己不喝咖啡。假如他有喝的話,他老早就想到了。假如他們沒菸了呢?接著,她看到那條繩索。那是要幹嘛用的?這個嘛,他想說他們可以拿它來晾衣服用,或是做別的用途。她不假思索的問他,是不是以為他們要開洗衣店?在他眼前不是已經有一條五十英尺的曬衣繩了嗎[2]?怎麼,他都沒發現嗎,認真?對她而言那條繩子是如此煞風景。

他想應該有很多時候可以用到繩子。她想知道像是甚麼情況。他想了一會,但是想不到甚麼。他們可以等時機來到,對吧?住在鄉下你總會需要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。她說,也是,那就這樣吧;但她還是覺得在他們經濟拮据的時候再買繩子真的很可笑。就只是這樣。她沒別的意思。她只是不能理解他為甚麼非要買繩子不可。

啊!他就是想買,就這樣,不行嗎?她可以接受這個理由,但他幹嘛不一開始就說呢?無庸置疑地,總有用到它的時候,畢竟也是一條二十四碼的繩子,一定有很多時候會用到它,雖然她一時也想不出甚麼時刻,但總會用到的。一定的。就像他說的,鄉下的生活就是這樣,很難說準。

但咖啡的事,還是讓她稍稍失望,喔,天啊!看看那些雞蛋!它們都流出來了!他到底在上面放了些甚麼?他難道不知道雞蛋不能壓的嗎?擠壓?他想知道到底是誰擠壓它們的。這問題還真是荒謬。他只是把它們連同籃子裡的其他東西一起提回來啊。它們會破,一定是雜貨店員害的。他本來就該知道不應把重物放在雞蛋上面。

她覺得一定是繩子造成的。那是那整籃裡面最重的東西,她剛剛看他走回來的時候,手上除了籃子甚麼都沒有,一定是把那條笨重的繩子放在所有東西上面了。他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不是真的。他明明就是一手提著購物籃,另一手提著那條繩子,她眼睛到底是長到哪裡去了?

唔,不管怎樣,事實就是明天早餐沒有蛋可以吃了。他們現在就得把它們打來當晚餐吃掉。這真是糟透了。她原本打算晚餐煮牛排的。沒有冰,肉也保存不了。他想知道她幹嘛不要把蛋打一打後,放到一個陰涼處。

陰涼處!假如他可以幫她弄到這樣一個地方的話,她當然很樂意把它們放到那裏去。喔,他想想,那麼就一邊煮蛋一邊煮牛排,明天再把肉熱一下就可以了。這個提議讓她無言不已。當他們明明可以吃新鮮的肉時,為甚麼要吃隔夜加熱的。竟然把牛肉當作替代品!他輕輕的揉按了她的肩膀。這也不是甚麼要緊的事,對嗎,親愛的?有時他們鬧著玩的時候,他也會這樣揉按她的肩膀,而她則會故作聳肩、咕噥的撒嬌一番。這次,她卻是呵呵咄咄的嘀咕著,彷彿要嘶吼出來。他才準備要跟她說他們總能想到辦法解決時,她正好轉身過來對他說,假如他這時候跟她說甚麼「他們總能想到辦法解決」的鬼話,她一定立刻賞他一巴掌。

他馬上將這些話吞了回去,整張臉都脹紅了。他撿起繩子準備將它放進上層的櫥櫃。她不准他把繩子放在上面的櫥櫃,那是專門在放那些瓶瓶罐罐的地方;她打死都不能讓櫥櫃塞滿一捆紊亂凌散的繩子。她已經受夠了住在城市裏狹小的公寓時所要忍受的凌亂,現在他們既然有空間了,當然要把東西擺放整齊。

喔,假如是這樣的話,他倒是想知道為甚麼櫥櫃裡會有釘子和鐵鎚?而且她明明知道他需要那些鐵鎚和釘子才能修樓上的紗窗,為什麼還把它們藏在這裡?她這樣三不五時就把擺放物品的位置換來換去,一下藏這一下藏那,根本就是多此一舉,拖慢整個做事的效率。

她很確定她跟他說過道歉了,而且再說了,她假如真知道他暑假時要修那些紗窗,她早就把榔頭和鐵釘留在他原本放的地方;這樣夜晚烏漆墨黑的,他們一走到臥室中間時就能踩到它們了。他現在假如再不把這些東西整理乾淨的話,她一定把它們往井裡丟。

喔,好嘛,好嘛—那他把它們放進壁櫥裡如何?當然不行,裡面已經堆滿掃把、拖把、簸箕了,他為甚麼就是不能把他的繩子拿出她的廚房呢?他難道忘了這個房子有七個房間卻只有一間廚房嗎?

他想知道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麼樣呢?而且她不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嗎?還有,她到底是把他看作甚麼了,一個三歲的笨蛋嗎?從頭到尾,她根本就是需要一個比她柔弱的東西,好來掌控、蹂躪。天知道他現在多麼希望他們有幾對兒女,可以讓她帶出們,還給他一點清靜。

聽到他的話後,她臉色都沉了。她提醒他道,是他忘了咖啡還買了一條沒用的繩子。她接著想到他們還缺多少東西,才能打造一個舒適的家……這樣的話,她可以哭啊,沒甚麼。她看起來是那樣絕望、迷茫,沮喪到他無法相信就憑一條繩子可以讓她這麼生氣。到底是怎麼了,老天爺啊?

哦,他可以閉嘴然後走開嗎,就是五分鐘也好?當然,他巴不得這樣做。假如她想的話,他還可以永遠出去。是的,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出去都不要再回來了。她真的想不懂他怎麼還不快點出去。現在不正是最佳的時機。而她卻被困在這間距離鐵路十分遙遠又空蕩蕩的屋子裏,而且口袋裏一分錢也沒有,倒是有做不完的事;他要走的話,現在可是天賜的好時機了。她很驚訝他今天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等她忙完家事後才從城裡回來。他平常都耍這招。

他覺得這有點過頭了。假如她不介意的話,他甚至想說這話說得太過份了。他之前暑假幹嘛沒事待在城裏?不就是要多幹一些活,把賺的錢寄回來給她嗎?就是這樣啊。她明明知道他們別無選擇。她當時也同意這麼做了。而且就僅有這麼一次,所以饒饒他吧,他可沒有都把事情丟給她做。

喔,這些話他可以留著跟他的曾祖母說。她可以想像是甚麼事把他留在城裏。認真說起來,她是知道的。所以她又要翻舊帳了嗎?隨便她要怎麼想。他也懶的解釋了。聽起來可能很可笑,但是他真的是被拉進去的,他又能怎麼辦呢?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把它當真。對啦,對啦,她知道男人是甚麼東西:只要讓他獨處一分鐘,就會有陌生女子來綁架他。而且,他當然不能拒絕她的好意,這樣可是會傷到人家的感情!

她到底在胡言亂語甚麼?難道她忘了,是她自己說那兩個禮拜獨處的時間,是他們在一起的四年裏最快樂的日子嗎?而且那時候他們才結婚多久,她就說出這種話?夠了,閉嘴!她想這樣就能堵住他的嘴。

她當時的意思當然不是說他不在她身邊讓她很快活。她是指說能夠利用那兩個禮拜的時間把家裡打理乾淨,等他回來,讓她心情很愉悅。那是她的意思,結果現在是怎麼搞的!重提一年前她說過的話,好來搪塞他忘記她的咖啡、打破了雞蛋,還買了一條貴重無用的繩子的這些事嗎?她真的不想再爭吵下去了,只想要兩件事就好。她希望他快點把那礙事的繩子拿走,然後趕去城裏拿回她的咖啡。還有,假如他記得住的話,再帶回一雙鍋柄專用的金屬手套、兩個窗簾桿,假如村里有在賣橡膠手套的話更好—她的手都磨破了—還有一罐藥局會賣的鎂乳。

他望向外面昏暗的午後,坡道彷彿熱的都要融化了,他擦了擦額頭,發出一聲長嘆道,假如她剛剛可以稍微等一下就好,他都要回去了。他不是都說了嗎,沒有嗎?不是一開始發現他忘了的時候,就說了嗎?

喔,對啦,那……就快點出發嘛!她本來要洗窗戶的。鄉下的景色真美!她懷疑他們有無時間欣賞倒是。他準備要出門了,但在還沒說出這句話以前他可捨不得離開:假如她可以不要總是那麼抑鬱寡歡,就會發現這也只是沒幾天的事。難道她就不能想想其他美好的夏季時光嗎?難道他們就一點樂趣都沒有共度過?她沒時間討論這些了,還有他可不可以不要把那捆繩子放在地上,這樣會害她跌倒?它不知道甚麼時候滑到地上去了,於是他把它撿起,提著它走了出去。

未完待續……

註解:

[1] 約為22公尺。

[2] 約為15.24公尺。

到底這對年輕夫婦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呢?他們的關係又會如何跟著那條繩索忽遠、忽近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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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:

  • Porter, Katherine Anne. “Rope.” 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. 12th ed., New York: Harcourt Brace, 1979. 42-48. Print.